我们今天来继续讲《精神现象学》。我们上一次讲到了

(资料图片)

真理，既是实体又是主体

这样一句话展开的解释，然后进一步讲到知识的界限。也就是说，界限的重要性在于，我们只有在知识达到一种彻底的自我认知，达到一种对自己界限的理解的时候，它才能开始一种真正的可理解性。

所以不是说单纯的一切就是可以非常好理解的，这样就没有问题了——

第一点，哲学要探讨的恰恰是那些对日常，包括就此本身而言，非常不好理解的东西；

然后第二点，黑格尔之所以会讲到这样一个知识的界限根源在于真正的自由，或者说真理它的发展的一个结果，不是把对立面撇在一边，而是能够在自身内容纳一种真正的差异或者说分裂，而这我们之前讲过的就是最初便蕴含在实体性形式当中的存在与知识的分裂，而这也是实体它的自身分裂。这样一个分裂同时贯穿了知识和存在。所以知识它达到绝对知识，是达到自我认知，实际上也就是达到了这样一个对根本界限的接受，而且这时它的界限就不单只是主观的、只是我们人类主观的一个知识图示或主体性的一个图示——因为存在本身恰恰就是这样一个绝对界限。

前面所说的内容也可以这样来表达：理性是一种合乎目的的行动。由于人们把一种遭到误解的自然界置于一种遭到误解的思维之上，从一开始就拒斥任何外在的合目的性，所以一切目的形式都遭到了质疑。但是亚里士多德已经把自然界规定为一种合乎目的的行动，实际上，目的是一个直接的事物，一个静止的、自己推动着自己的不动者，而这就是主体。主体的推动力，抽象地说来，就是自为存在或纯粹的否定性。结果和开端是同一个东西，只因为开端就是目的。——换言之，现实事物和它的概念是同一个东西，只因为直接的事物作为一个目的，在其自身内就包含着自主体或纯粹的现实性。任何具体展开了的目的，或者说任何实存着的现实事物都是一个运动，一个展开了的转变过程。但这样一种悸动恰恰就是自主体。现实事物与开端的那种直接性和单纯性是一致的，因为它是一个已经返回到自身之内的结果，——已经返回到自身之内的东西恰恰就是自主体，而自主体是一种自相关联的一致性和单纯性。

接下来黑格尔是如此表述的，他说“理性是一种合乎目的的行动”。这里他强调了一个“合乎目的”，而我们在之前就已经讲到了黑那里有一个理性的目的论，但是这样的一个目的论并不是外在设定的，而是实体通过它的自身分裂内在就会导向一个目的，而这样的目的实际上就是知识的自我认知，或者说是把已经潜在在那里的实体的性的分裂给彻底的把握到、把它展开，并且作为一个结果带向意识。

由于人们把一种遭到误解的自然界置于一种遭到误解的思维上，从一开始就支持任何外在和目的性，所以一切目的形式都遭到了质疑。

这里它很明显讲的就是我们说到从康德开始已经开始批判的一种外在设定目的的方法，因为康德那里就会指出你设定这样的一种外在目的是不合法的——你一开始就设定一个原则会得最高的存在者作为目的，这恰恰是独断的。

但是黑格尔这里，他实际上一定程度上是接受了康德对外在目的的看法，但是他的观点是不仅有外在的和目的性，因为亚里士多德那里其实已经有一种内在和目的性了，所以他会说

亚里士多德已经把自然界规定为一种合乎目的的行动，

而我们了解亚里士多德的物理学和形而上学就知道，亚里士多德那里形而上学里是有一个自我沉思的神，这样一个神是不动的推动者或不动的动者，然后一切自然界的或者宇宙内的事物都是以这样的神为目的的，他们对神有爱欲，他们欲望之神。所以神是目的因。

但是实际上亚里士多德他那里神和宇宙的关系，神和自然界的关系，包括神和人类、心灵的关系，在亚里士多德研究界是非常复杂的，并且到现在也很难有一个定论。所以黑引用这一段文字就远非是自明的，我们只能放在他的哲学体系里来看他到底是怎么理解亚里士多德这样的一种内在目的论——后面其实讲到目的是一个直接的事物，是一个静止的自己，推动着自己的不动者，而这就是主体。

所以我们之前在讲实体和主体这两个概念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提到了黑格尔那里的主体，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自我意识——因为黑格尔认为，这样的自我意识已经是一个现成的事实了。自我意识，它一定同时就是已经蕴含了一个自我分裂和自我统一的结构，但是这样的结构在自我意识那里都是作为一个现成的存在被处理了，而黑格尔他要考察的是你这样一个自我意识都有可能的先验发生的条件是什么？

那他说的就是自我分裂的实体以及实体作为主体，这里就进一步强调主体实际上就是静止的自己，推动着自己的不动者——那这里很明显，也就是指的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12卷里面提的非常有名的、也是非常晦涩的“一个现实性的神”。

这样一个解读在黑格尔学界，就是像图宾根学派的这些解释者，他们一般会把不动的动作理解为自我思考的努斯，因为黑格尔实际上在《逻辑学》、还有在《精神哲学》的最后都会提到这样一个不动者或纯现实，就是自我思考的努斯，因此是思维之思维。

但这样的一个解读其实也有它的问题，它的根本问题就在于思维，它如何能够进行只思维自己的活动。从康德开始，思维就是只能通过中介性来达到自己的对象——那思维思考自己的时候，他是否还有中介？他这时候思维是怎样的一个结构？

我们这里看起来是晦暗不清的，但是黑只是提了一下

主体的推动力，抽象地说来，就是自为存在或纯粹的否定性。

不过，我们回忆一下之前我们讲解主体和实体，实际上是表达了同一个否定性结构的两个视角——就是实体侧重于的是自我分裂和自我差异化的视角，而主体则是指的实际上的自身关联的结构。

那所以我们看到这里的自为存在或纯粹的否定性，指的就是这样的一个自身关联。所以实体的差异化虽然是造成了他者，但是你在主体的视角看这恰恰又是一个动力，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为什么这是一个静止的自己推动自己的不动者，这难道指的是“绝对否定性是静止不动的”吗？

实际上一些。本体神学的解释策略就会倾向于绝对否定性理解为一个不动的现实性，然后进而会把自我思维的思维或者不动的动者理解为一种自我直观或理智直观——但这样一来，黑格尔实际上就又回到了一个谢林同一哲学式的立场，就是无论你怎么强调，他概念是处在一个辩证运动中的，最终它还是要靠一个直接的直观来保证它的内容是实在的，它的思想是有现实性的。

这样的一个读法，在最近的几十年来也遭到了很多批判，就是毫无疑问英语学界像布兰顿、麦克道威尔，他们会批评这样的解读。其中最有利的也就是，他会认为你这样一来的话，黑格尔他又返回到一种斯宾诺莎的大全哲学的立场上，康德式的要素似乎被丢弃掉了，或者说黑格尔那里形而上学批判的要素丧失了。

然后他这种解读的对应面，实际上也就是像托尼森他也会认为就是黑格尔的客观逻辑是一种形而上学批判，但是托尼森他会更强调在概念论里黑格尔还是重新恢复了这样一个自我直观的上帝，所以黑还是落回到了一个本体神学的立场。

但是这其中解读他们共同有的一点就是会认为黑格尔的思想中确实有一种不可调和的形而上学-形而上学批判的这样一个矛盾性在里面，可是我们仔细看一下黑格尔的表述就会发现，这样的矛盾性在术语上就是直接融合在一起的。

例如，他会在提到绝对否定性或纯粹否定性的时候，同时就提到一个静止的不动者。可是我们知道，否定性或绝对否定性代表的实际上是一个对运动的绝对化：在《逻辑学》的最后讲思辨方法的地方，黑格尔就提到整个逻辑学它实际上是概念运动的一种自我把握。也就是说，在运动中本身把握到运动，那你这样一个在运动中对运动的把握一定不能是在运动外做出的，你在运动外做出的话就会把运动本身变成了静态的——所以唯一的方式就是在运动过程中，你找一个固定点，或用精分的讲法，就是你找一个锚定点，你找一个空位来暂时的把运动停下来，然后在那里自反性的把握整个运动。

实际上黑格尔的看法就是运动的整体性会反射在运动的形式规定上，会反射为一个无规定的直接性，人们在运动中恰恰是通过这样一个无规定的直接性把握到了一个自我运动着的运动。

所以这里的静止，它不是讲的整个运动就变成了固定静止的，而是讲的我们一定会在运动中找到一个静止的位置来把握整个运动，当我们把握到的是运动的否定性，所以说实际上我们也就会马上反思性的或自反性的觉察到，我们来把握运动的那样一个静止的点位，它本身也在运动中动着了。

所以黑的这里才会又提到

结果和开端是同一个东西，因为开端就是目的，

而我们在前面讲开端是目的时候就说过了，我们最开始在开端的视角上理解目的的时候，开端只是作为一个目的、作为一个导引被引入的，我们只有现实的踏上了开端、发起了道路，我们才会知道自己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所以在这里黑格尔在讲到结果的时候，他要重新讲开端就是目的，这时候视角就不再是一个把目的当成导引的视角，而是我们在结果这里目的已经达到了——那达到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一般会认为达到目的就是整个运动性就下来了，就不用再动了。

但是黑这里说的很清楚，我们结合上面一段看的话就会发现，达到的实际上是我们把握到了整个运动过程就是一个纯粹的运动，是个纯粹的否定性，就是整条道路。

所以目的这里并不是指的运动本身的发展就停下来了，或一种庸俗的理解：就是黑格尔哲学让整个世界历史达到终点不会再有任何发展了；相反，我们结合上面就会看到绝对知识，在最后不是把对立面撇在了一边，而是完全的把握到自身，进而把握到作为它的一个对立上的存在，当他把自己把握为整体的时候，他也就意识到了存在是同一个整体，它迈入的都是同一个实体的两个方面。

所以就像两面镜子的相互映照一样，你只要把一面镜子作为整体把握到，实际上整个整体你也一同把握到了，你无论把握哪一面镜子，你把握到的都是同一个相互映射的整体，只是视角发生了改变。那所以在这里实际上真正的自由或真正的结果就是你在把握到自己根本界限的时候，你也就把握到了仿佛在界限对面的他，实际上是你通过把握到自己的有限性而承认了真正的差异性，你就不用再去把握了——因为认识到“界限外不再有任何东西”，你反而还把握到了真正的界限（那样的界限作为连接你和他者、连接知识与存在的东西），它就是真正的活动本身，它是真正的源泉。

所以在结果这里，是把活动把握到了以后，你才意识到无论你在开端还是在最后的结果，这里目的都不是抽象出来看的，而是目的就是你达到对整个活动的意识。

这也就是黑格尔在最后说了

通向科学的道路本身就是科学

科学不是一个你要一步一步的踏入很多错误，以后一触即发而达到了真理——那样的话，你可以说科学作为一个结论，和之前的过程是分离的，那你在错误的过程里你实际上也就永远达不到科学。

所以黑格尔这里，你把开端理解成目的，这样一个循环的目的论的机制其实最终要达到目的，是类似于德里达所说的“延异就是目的”，永远是在运动中离开了一个静止的位置，你在任何一个地方想要把目的固定下来说这就是我们的最终目的了，你都错失了真正的目的，也就是寻求目的的这个运动。

但我们也可以说解构会更类似于耶拿早期浪漫派，就是你永远带着一种冲动和执念去寻找无条件者，但是永远无条件者作为你的目的会错过你——这是更类似于解构的姿态了，然后最终过程会变成重要的，目的会变成不重要的——因为你的过程最后就会变成一种反讽的游戏或不断消解目的的游戏，那这看起来好像很类似于黑的立场，可是它们的区别在哪？它们到底有什么区别？

黑格尔这里更强调目的的原因在于，目的它实际上作为一个导向，它又是不可或缺的——就是说你只有在最后把握到目的是整个活动这样一个自觉的明察中。你才真正的能够自觉的开始整个活动。

你可以说你之前的在整个活动的过程中你还要追寻一个目的的话，你现在通过知道目的就是活动本身，你已经把握到它了，你才能开始真正的进入到活动，所以最后现实的要去实施的目的是什么？现实要去实施的目的是在这样一个活动过程中的各种各样具体的事情具体的规定，而不是一个宏大的目的。

所以整个《精神现象学》它从开端开始，通过一个被预期的、一个作为导引的目的，穿越过中间的这个意识形态，最后在结果那里发现目的就是运动过程的时候。实际上克服掉了之前每个意识形态的错误，就是以为我这现成的最终的在运动、在过程、在发展之外的目的——绝对知识最后达到的立场，恰恰不是它达到一个其他意识形态达不到的目的，而是反过来它告诉其他前面的所有意识形态，其实目的就在你们脚下，你们总已经达到目的了——因为你们已经在事情自身的发展和运动当中了，所以目的已经被达到了，通过这样一个自反性的觉察到你已经达到目的，你在过程中的意义就变了，你就整整投身于过程中，换句话说就是对这样一个发展过程的态度，才是和目的切实相关的。

你在进入到开端的时候，你要寻求的目的是超验的、是在彼岸的、是永远达不到的，这也让你会把过程视为无关紧要的，仿佛过程的内容都是主观和任性的，你只有在意识到

整个过程就是目的本身，而目的不可能脱离过程来理解，就是过程的自反性

的时候，你才能真正的进入到事情本身，从而反思性的理解已经发生的一切，并且去参与到即将到来的事情里。

那实际上在精神分析里面驱力也是这样一个类似的机制：就是它永远在指向一个自我逃遁的对象a或者客体小a，但实际上在最后穿越幻想以后你会发现客体小a它不是一个以欲望达不到的结果，而是相反它是你欲望的成因。在这个意义上，驱力既关联了驱力的对象，又关联了驱力目的，它同时还具有驱力的动力或动能——但这三方面其实是讲的一回事，因为驱力要找到的话，目的实际上就是施力的动能、是不断运转的过程本身——就因为它要找的那个小客体a或对象a，是一个引发欲望的原因，是一个匮乏的位置。

这就类似于黑格尔在实体性的结构里面讲的”为了知识“的存在，实际上就是知识自己的存在或知识自己的匮乏这样一个贯穿了存在与知识的分裂这样一个实体性的分裂。最后被知识自己把握到，那知识就意识到整个运动过程就是因为匮乏才得以可能的，而且这才是真正的知识——真正的知识是保持一种始终有潜力的状态，始终可以发展的状态，而不是将自己耗尽于一个特定的琐碎具体的知识里面。

黑格尔说，

任何具体展开了的目的或者说任何实存者，现实事物都是一个运动，一个展开了的转变过程。

我们可以看到，这里再次证实了我们上面讲的一个内在的目的论，实际上就是事情本身的一个转变，运动也那我们可以回忆一下，其实康德在第三批判（也就是《判断力批判》）里面已经讲过了一个非常类似的想法：康德在那里，把终极目的给规定成了是“在自身当中包含了自己实存的根据”，也就是说这样的事物的实存它不是依赖于外物的，它的根据就在自己里面，这也就意味着这样一个事物它通过运动来展开，自己就是在实现已经潜在的目的，而它自己就是这样一个目的。那实际上，黑格尔描述的整个《精神现象学》的运转就是这样的一个过程。

所以

但这样一种悸动恰恰就是自主体。现实事物与开端的那种直接性和单纯性是一致的，因为它是一个已经返回到自身之内的结果——已经返回到自身之内的东西恰恰就是自主体，而自主体是一种自相关联的一致性和单纯性。

我们可以看到这里的整个表述的关键还是在于自主体，它不是一个现成的就在那里的、自己和自己关联的结构，而是说它的自身关联是述行性的，是一定要实施出来，是经过整个运动返回自身的话，它才是一个主体——我们在外面看整个运动，也就是说我们像在《精神现象学》的过程中，而不是在最后我们在过程中旁观意识形态的运动，它实际上是不是自主体，它没有达到自主体，而是根本的原因就在于他对他自己没有自觉，他没有把握到自己；只是我们去把握它的时候，是把它当成一个物化的对象化的静态的东西，一个外在的结果来加以把握的。

而这里黑的强调的，就是最开始的简单性和单纯性已经是通过一个过程返回到自身的了，关键是在于我们也要参与到过程中，把这一点给内在的把握到，也就是说我们要内在的解释出为什么整个过程它是一个反转回自身的结果——我们把这一点给揭示给意识本身看，让他自己也理解到这一点——这样他就不会再像浪漫派的一种苦恼的意识一样，去追求一个在运动之前就仿佛已经在那里的简单性了。